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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睹暴力兒說不出的痛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賴芳玉律師

有一種傷,那是驗不出來的;有一種痛,是說不上來的。

 

那是一群面對傷痛,卻無法哀號、無法單獨求援的受害者,他們的名叫「目睹暴力兒」。

  
記得曾經有個唸小學五年級的小孩說,我看到爸爸在打媽媽,媽媽不斷哭泣,我站在旁邊,我不知道該怎麼做,最後我不知道爸爸為什麼把我心愛的金魚,從魚缸裡抓出來摺成兩半塞到我嘴巴裡,我嚇到了,我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
  
記得有個小孩跟我說,他常常看到媽媽和哥哥被打,爸爸不喜歡哥哥,常打哥哥,媽媽擋在前面,媽媽就和哥哥一起被打,哥哥如果哭,就被打的更厲害,媽媽就更傷心,最後哥哥被鎖到房間裡頭打,被打的時候咬著棉被,不敢發出聲音,怕站在門外的媽媽更傷心,哥哥好勇敢,可是我的心好痛、好害怕啊。

  
記得有個唸國中的女孩跟著受有家暴的媽媽住到庇護所,她好勇敢,她說她看到爸爸用皮帶勒住她的媽媽,她竟然不知哪裡生來的力氣把反鎖的門踹開來,拉開他的爸爸,媽媽已經昏倒,她擋在前面,爸爸竟然到廚房拿刀子對著她們母女,爸爸說要強暴她再殺死媽媽,媽媽醒過來後又擋在她前頭保護她,她偷偷在棉被裡傳簡訊向住校的姊姊求助,等警察來時才獲救。可是她到現在心裡都好害怕,她擔心到法庭作證時看到爸爸,爸爸不知道會怎麼樣。

  
記得也是個唸國中女孩在河堤救了被爸爸打到頭破血流的媽媽,她很勇敢的報警,也很勇敢的到法庭作證,爸爸在法庭外瞪她,說不要叫他爸爸了,她以為這一次一定可以離開這個讓人恐懼的家,可是媽媽心軟還是回家(按,家暴受害者常因陷於暴力循環期中的蜜月期而返家,國外的統計上受害者提出保護令的聲請,平均提出七次撤回七次),爸爸就常把她叫到他面前,念法院筆錄,嘲笑她:「妳說妳看到我打媽媽很多次啊!看看!我多孝順的女兒啊」,最後她開始逃家、輟學、最後還是用少年法庭把她抓回去,她從受害者變成了法庭內的「少年虞犯」,她很痛,她不知道未來的人生怎麼走。

  
目睹暴力兒目睹暴力時,非常害怕,恐懼暴力下的發展,所親愛的人是否受傷或者離開他。

  
目睹暴力兒目睹暴力時,非常困惑,他不知道是否應該擋在前頭,因為施暴的加害者(父親)命令他讓開,不准報警,他是否應該聽話。
  
  
目睹暴力兒目睹暴力時,非常自責,他沒能力保護被打的親人,才讓所愛的親人受這麼嚴重的傷。

  
目睹暴力兒目睹暴力時,非常自卑無力,因為他擔心是不是自己不夠乖,才會發生這種事,他覺得無論怎麼做都無法改變悲劇。

  
目睹暴力兒上法庭後,非常矛盾,因為他不知道上了法庭說他所看到事情後,家人是否會責備他,說的太清楚,好像背叛了爸爸(就算他是加害者),說的不清楚,好像背叛了媽媽,因為案件可能輸掉了,媽媽以後會再被打。

 

目睹暴力兒上了法庭後也不知道回到家庭該怎麼面對他的家人,他想離開,他想忘記,可是他沒有能力。

 

目睹暴力兒的傷痛怎麼求助?政府將目睹暴力兒的社會福利資源,附加在特殊境遇婦女條例,也就是必須由婦女帶入家暴防治網絡後,目睹暴力兒的痛才可以一併求助。

 

家庭暴力防治法立法10年,目睹暴力兒的話題,一直有人在談,但永遠是次要而被邊緣化的議題,因為沒有單獨的預算、沒有單獨的人力(除非已是虐待兒少的保護案件),沒人看到的傷,沒人看到的痛,就以為那不是傷、不是痛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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